不空過

李果嫦 2012年12月17日寫於臺灣


思念,如溪水,緩緩涓流,經山川、大海、由日出、夕落細訴心底綿念,纖細綿延的聲響來自不捨與嘆息。如石上碑刻,屹立風雨,不教人讀我陳年往事、蓋世功名,緬懷烙化斑駁青苔不見生機,但見歲月重重重重遺留刻痕。似星辰,悠遠佇立冷冽浩瀚夜空,守著一份信諾與期盼,似是築夢易圓夢難,恁他世人笑我癡傻,大半光陰努力追隨高僧足跡。

時光荏苒,想念未曾歇息,但除追思,更多感恩與慶幸。善知識的言行惠我良多,從無知轉化思辯,歷經俗世風華及至看淡風花雪月。曾受枷於情,而今梵音無以倫比,禮佛打坐為生活中的動力來源。自詡很有福報的人,因為此生遇著上人 上宣下化老和尚—美國萬佛聖城開山祖師。一位嚴持戒律,度脫無數眾生,教導我們明是非、擇法眼,世間難遇的良師。

攸關上人事蹟無以數計,經法師或居士們娓娓信手拈來,皆是篇篇動人的故事。其中尤以上人行孝非凡夫可為,令人敬佩。上人住世時,一再強調為人基本—盡孝道,上人說不懂得報父母恩的人與禽獸無異。我們所知道的上人的外號「白孝子」,乃因上人幼年12歲,每日早晚向父母叩頭認錯,懺悔過去不孝父母。隨後叩頭眾生,上至天、地、君、親、師,下至蚊蟲螞蟻,逐日增加至八百三十幾個頭,最快也得要兩個半鐘頭完成。19 歲,母歿;更結廬守孝三年,守墓期間遇上多重難忍能忍的逆境不知凡幾,最終因上人的孝心、堅持一一克服。

回首自身於父母在世時,未能克盡子女之責,後悔不已。記憶中,總為個人事忙而忽略多探望父母,每次返家恆是來去倉促,父母的神情難免有些落寞,而我未曾擱在心上。多年來於心中,他們一直如我孩提時年輕有力,似乎不缺我們兄弟姊妹的陪伴。1998年有一天;母親忽然病倒,隨後二個月她永遠離開我們,享年七十六。她這麼一走,頓然對於親情與生命有一番驚醒與錯愕,弦斷了;樂聲戛然而止,長期握在手中串連遠方風箏的細線飛了。回不了過去,更不知知我甚深的母親在何方?一段漫長的日子,感覺猶如浮在水中的死屍,抓不著具體的實物載浮載沈,生命頭遭因母親過往與憂傷交會。

至此家父因母親遽逝陷於困境,從往昔健談一夕間就此沈默少語,面對時,回憶是我們父女的語言。從他悠遠的目光,遍尋不著我們曾經共同擁有的美好日子,父親的心跟著母親走了。有好長一段日子,沒敢開啟記憶的黑匣,回家;再也回不去父親世界的家。無法想像往昔的夫妻相互照料,最後父親孤獨迎送日出日落,恍忡落寞苦挨歲序更迭。那時我們加倍愛惜父親,源自對疏忽母親的彌補,門前小徑經常響起的此起彼落的腳步聲,我們兄弟姊妹依次不同日勤於造訪獨居的父親,無非希望他多留於世。

二年後,家父步上家母後塵歸去,心傷的家父對世間事物、親情已無半絲眷戀,為了不拖累我們,他選擇面對死神,拒絕最後階段就醫,任其器官自然衰竭走向生命終點,捍衛僅有尊嚴。那一夜﹔空氣出奇冷颼,一如父親褪色的臉龐,心情落入深邃而黑暗的幽谷,相當震撼父親生前的凜然決定。原以為父母的身體狀況絕對可以和我們多相處些年,怎料世事無常。尤其死亡最具殺傷,除了俯首就擒,最後真正領會「空」的意涵,那是經過多少死別的洗禮累積。

一句:「樹欲靜而風不止,子欲養而親不待。」道盡人間悲歡離合、生老病死。世間父母不求子女飛黃騰達,但求他們老實安穩,不求子女奉養金縷美食,滿足粗茶淡飯,希望子女屢報平安免得掛念,劃地自限不叼擾子女,期許他們海闊天空。父母健在的孩子最有福報,因為父母永遠是最佳的觀眾與聽眾,他們瞭解我們的心思,傾聽我們的抱怨,答案就在他們的言行經驗,指出一條明確的路。

以前未能行孝,孝道的定義更侷限於奉養承歡自身父母,皈依上人後,明白為人子女從學佛、行佈施、修行回向現世及過去七世父母,期使他們離苦得真正快樂。上人開示錄〈五〉提及,孝有四種為大孝,小孝,遠孝,近孝。孝敬古聖先賢,孝順現世的父母,更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好好修行有所成就,超度七世父母生天,報生生世世的父母恩、師長恩,此乃大孝。

感恩上人,不只因多年前他曾一句當頭棒喝令我脫胎換骨,上人的教誨別於世間,教導我不執著小處,陷溺人我情愛。是不斷的歷練超越,慈眼視眾生,以修行報親恩,於上人開示終得答案。過去某些事物已漸行漸遠,大德高僧百千萬劫難遭遇已從現今真實情境消逝;念大德高僧住世時,世界和平,人民安居樂業,智慧增長,如此善知識令眾生獲得的好處,豈止懷想一言以蔽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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